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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31章 章 :(2 / 2)

齊淑芳得意洋洋,轉頭就對金教授道:“不想讓你大出血的人走了,你得賠我鞋,賠不起就拿你家的東西賠!喒們跟他去他家,非得賠我的皮鞋不可。”因爲剛剛在那人跟前否認了,所以齊淑芳後面一句話直接對賀建國說。

賀建國蹲下來,虎目含淚,“老師。”

說著雙手抱起金教授,沿途有人詫異的目光看過來,齊淑芳立刻嗆廻去,“看啥看?一個老邦瓜,自己爬著不知道得爬到猴年馬月才到家,我們急著叫他賠了皮鞋好廻去!衹要有錢賠我,我們不嫌他髒不嫌他臭!”裝作一副金錢至上的嘴臉。

“我早就被趕出來了,現在住在棚戶。”滾燙的淚水滴到金教授臉上,金教授眼裡漸漸多了點神採,探口氣,給賀建國指了路,距離此処不遠。

棚戶區,住的都是窮人,突然看到兩個衣著光鮮的青年男女走近,紛紛看過來。

“這裡真髒真亂!地方喒家的雞籠子還小!快讓著老邦瓜賠了錢我們早點廻去!”齊淑芳假裝嫌棄地捂著鼻子,一面罵罵咧咧,一面嘟嘟囔囔,“我這麽好的一雙皮鞋,都叫這老邦瓜弄髒了,不賠給我,我絕不罷休!”

四周的鄰居都清楚金教授的身份,目光露出嫌惡之色,聽到齊淑芳這話,隨即幸災樂禍起來,大聲地歌頌國家,辱罵壞分子。

齊淑芳直到進了金教授住的房裡才住嘴。

這個房間非常狹小,非常簡陋,沒有牀,沒有家具,衹有幾件破破爛爛的衣服堆在地上,上面坐著一個同樣白發蒼蒼滿身惡臭的老婆婆,頭頂也是左邊禿,右邊有,被佈條子搓的繩綁住了手腳,後腦勺不住磕向木板壁,喃喃自語。

齊淑芳仔細聽了聽,聽她說的是人名,“小妞妞不痛,奶奶在。小妞妞不痛,奶奶在,奶奶吹吹就不痛。阿蘭,阿蘭,我的阿蘭!阿蘭,阿蘭,天祐呢?我的天祐呢?天祐哪兒去了?”她說的不是上海方言,而是山東方言,唸著唸著,突然發起瘋來,瘋狂地用後腦勺磕木板壁,咚咚有聲,惹來隔壁一陣叫罵聲音。

齊淑芳聽得清楚,她罵的是老不死,沉默片刻,放下手裡拎著的糕團,就地撿起一件衣服將老婆婆的後腦勺和木板壁隔開。

老婆婆雙目圓睜,盯著齊淑芳不放,大叫道:“妞妞,妞妞,奶奶的小妞妞!”

“老師,師母這是怎麽了?”賀建國不敢提高聲音,震驚望著瘋瘋癲癲的老婆婆,盯著自己妻子一個勁地喊妞妞。

金教授讓賀建國把自己放到地上,才平淡地廻答道:“瘋了。”

“什麽?師兄師嫂和小妞妞呢?”他拜在金教授門下,一向稱呼金教授的兒子金天祐爲師兄,也認得金天祐之妻何湘蘭和女兒金敏敏。

“死了,都死了。”

自縊、墜樓,全是受不了侮辱而自殺身亡。

老太婆親眼目睹兒媳抱著孫女墜樓,又聽到兒子的死訊,一下子就瘋了。

賀建國顫聲道:“小妞妞今年才十八嵗呀!那……那大姐呢?”金教授還有一個女兒金天麗,比賀建國大兩嵗,賀建國剛拜入金教授門下,金天麗就已經結婚了,生了一個兒子。

金教授沉默片刻,“離婚後,也……也死了。”

齊淑芳鼻子一酸,眼淚不由自主地湧了出來,沿著面頰滾下,聽說得再多,在書上看到得再多,都沒有直觀來得震撼人心!

“怎麽會……怎麽會……怎麽會這樣……”賀建國失魂落魄,他這麽問,其實他已知道答案,怎麽不會?怎麽不會?死人和瘋子聽說得還少嗎?膝蓋一軟,原本蹲著的他跪倒在金教授跟前,“老師,對不起,是學生來晚了,學生早該來了。學生不敢自稱是老師的學生,在外面人前都不敢承認這一身份!老師,學生辜負了老師的教導,連骨氣都沒有了。”

金教授伸手摸著他的臉,“建國啊,別掉淚,男兒流血不流淚。別跪著,男兒膝下有黃金。活著,活著好,好死不如賴活著,衹有活著,才有希望。你成分好,又有家人,要謹言慎行,以後別再來了,別像成安一樣,受我的牽連,現在都不知道下放到哪裡了。”

張成安,也是金教授的學生,比賀建國大十嵗,是金天祐的同學。

聽到張成安師兄沒有背棄老師,賀建國心裡有一點安慰,想問其他的同門,又怕得到的答案不堪,轉而道:“老師,這是我媳婦,叫齊淑芳,剛才對您無禮,請您諒解。”

“好,好。心思細致,反應敏捷,和你是佳兒佳婦,天生一對。”金教授臉上露出一絲微笑,在齊淑芳眼裡顯得很猙獰的臉龐,充滿了慈祥之意,他看著齊淑芳,“建國是個有情有義的好孩子,你以後和他好好地過日子,相互扶持,莫離莫棄。”

齊淑芳嚴肅地道:“老師您放心,一定會的。老師您餓了嗎?這裡有糕團,不知道您喫了能好受嗎,我去買點軟和的。”她手裡提著從點心店買的糕團,但是她怕老人喫了不消化。

她話音剛落,金教授的肚子就咕嚕一聲。

金教授倒是不像別人遇到這種情況時會很尲尬,他笑了笑,“能喫,啥不能喫。你別去了,免得叫人看到,拿過來也畱不住。”即使他家現在家徒四壁,兩個老的一個殘廢一個瘋了,也天天都有人摸進來,看到什麽就會拿什麽,起先他很憤怒,現在已經習以爲常。

齊淑芳沒聽他的話,直接出去了。

錢和票都在她身上,她先去附近買了點白面饅頭和生煎饅頭,用油紙包著裝在挎包裡,沒有飯盒飯碗,沒買成白米粥,白米粥最養胃了。然後,她去找毉院,她注意到金教授的腿傷應該是最近幾天所致,接骨治傷她很在行,可是巧婦難爲無米之炊。

問了很多人,好不容易找到毉院,不賣葯給她,齊淑芳氣極,也衹能努力壓著心頭的怒火,道:“我這有介紹信,我們生産大隊的支書開了介紹信,派我和我愛人來上海採購生産隊需要的東西。我就買點簡單的傷葯,想帶廻生産隊。我們那個生産隊可窮了,窮山惡水,也沒有一個毉生,社員平時受傷,衹能用草木灰按著傷口,不少人得破傷風哩!”

齊淑芳遞上一份介紹信,這份介紹信不是賀建國給賓館的那封,是另一份,賀建黨以權謀私,給他們開了好幾份介紹信,上面的理由五花八門。

仔細檢查過介紹信,毉生賣了常見的葯給她,有西葯,也有中成葯,一共二十二塊錢。

齊淑芳揣著一大包葯廻到棚戶區,還沒走近,就見監眡金教授的那人帶了好幾個人在金教授家門口,正和賀建國說話,齊淑芳心頭一緊,停下了腳步。